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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4章 親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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宏景市圖書館未經歷改建,仍保留建國初期風格,綠樹成蔭,花木繁茂。

早年因為某些社會慈善人士的幫助,這裏藏書更是豐富,不亞於某些省級大館或者著名高校圖書館,尤其是期刊部分,達到了非常驚人的數量。

林辰握著他的手走入圖書館,在前臺處松開,隨口向他介紹宏景圖書館的情況,以及為什麽要來這裏找期刊的原因。

刑從連楞了楞,總感覺這樁事情聽上去很耳熟。

林辰很快察覺,瞥了他一樣,無奈地搖搖頭,爾後退了半步,一副你熟你來的架勢。

刑從連也很無奈,上前出示警官證,他們很快被帶到頂樓的館藏期刊庫。

大門打開瞬間,卷帙特有厚重氣息撲面而來。

吊燈從到到尾依次亮起,卻並不能完全照亮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書架群,藏書浩渺如煙雲,只有頂頭的窗口透出點光。饒是夏末,刑從連還不由得被這裏的溫度激得打了個寒顫。

但林辰卻像沒事人一樣,如魚得水般穿行於書架間,很快,他就在屬於心理學的門類那兩大排書架前停住。

刑從連隨著他視線向上看去,直到最頂端。

巨型鐵架每一層裏都堆滿文獻合集,其中顏色深淺不一,有新有舊,顯然光靠他們兩人的力量,要從這裏找出“30:1103-1126”等同天方夜譚。

因此他問林辰是否需要找人,但收到否定回答。

林顧問雙手插袋,保持長時間的仰頭姿勢,側臉在書架巨大的陰影下顯得模糊。他像陷入沈思的深淵,可又在某一瞬間透極端清醒,這讓刑從連覺得他仿佛在和某位看不見的對手較勁,雖然他們從沒見過對方,但陰影確實存在。

這時,林辰終於開口:“如果這串數字真代表某篇學術期刊中的文獻,那麽30代表某本刊物某年的期號或者卷數,1103-1126一般代表相應的頁碼……”

刑從連震驚擡頭,忍不住退了半步,“我們要在這裏一本本翻嗎,這也太多了。”

林辰瞥他一眼,刑從連從他目光中又看到無可奈何的情緒。

“我讀書少,可你不能不要我!”他迅速解析出目光中的含義,回道。

然而林辰卻徑自轉身,留給他一個背影。

刑從連瞪大眼睛,他剛要開口,卻意識到林辰的目標是文獻庫最裏側書架邊的幾臺的電腦。

那幾臺電腦大概是能在城裏看到的最老舊型號,厚重的顯示器,鼠標裏用的還是滾珠,這年頭的00後估計都沒見過這樣的大家夥。

但林辰卻很熟門熟路,他的手指從每一張鍵盤上敲過,發現屏幕都沒有亮起,於是彎腰給其中電腦插上電源,爾後有些遲緩地等待著更加遲緩的電腦開機。

刑從連走過去,問道:“怎麽不讓王朝來弄這些?”

“因為很簡單,所以用不上他。”林辰答。

他們等了很一會兒,電腦才打開。

林辰打開了某個學術搜索軟件,隨意將這串數字輸了進去,按被引用量將文獻排序。

電腦屏幕很暗,看上去像是馬上要斷電那種亮度,爾後頁面緩緩展開。

刑從連站在林辰身邊,低頭看去。

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論文標題,30:1103-1126被標紅顯示,這串數字大多出現在參考文獻的部分,看來林辰選擇的方向並沒有問題。

Mortality associated with influenza and respiratory syncytial virus in the United States.

……

&nbspmunication system having unified messaging

論文篇目涉及各個領域,但林辰的手速卻非常穩定,他只是不斷將頁面拉又下拉,期間刑從連看到兩篇與心理學有關的文獻,想叫停林辰,可當他看向林辰時,卻發現林辰目光冷靜平和,毫不猶豫將那兩篇文獻掠過,像有明確目標,只是在找他想找的東西而已。

而正因為林辰的方向和目的性極其明確,刑從連反而有種不良的預感,林辰太熟悉這一過程,仿佛曾經歷過一般。

文獻庫極端安靜,唯有臺式電腦滋滋作響,他仿佛眼睜睜林辰進入另一片空間中,這令他不由得想打斷這一進程,把林辰從裏面撈出來。

“你怎麽確定這篇講經濟的不是我們要找的?”他指著一篇,問林辰。

“因為關鍵詞1103和1126間沒有連接符。”林辰答。

“你到底在找什麽,我是否可以幫忙。而且你要找的篇目有沒有可能不是英文文獻,比如法文、俄文、中文什麽的……”

“不會。”林辰打斷他,拖動鼠標的手也隨即停頓下來。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,英語是世界範圍內通用程度最大的語言。”林辰說。

刑從連很想再問通用程度最大的語言又怎樣,但林辰卻已經點開其中一篇,近乎自言自語道:“找到了。”

——《On the conflicts between biological and social evolution and between psychology and moral tradition》

作者是Doland T.Campbell,刊載於《American Psychologist》,刑從連註意到,這篇文獻的刊發時間是1975年。

1975年,這也略顯古早。

“是這篇嗎?”他因此有些不確定地問道。

但林辰已經從口袋裏掏出圓珠筆,在掌心裏抄了串數字,爾後關掉電腦,折回鐵質書架前,開始對著上千本合訂本文獻標簽查找起來。

刑從連快跟不上他這種突變的節奏,偌大的圖書室裏空得嚇人,他必須不斷用聲音來填滿:“直接下載不行嗎,要回去找原文?”

林辰並沒有回答他,只是機械地移動視線,一排又一排掃視過或新或舊的書刊,並最終在某處停下。

“是這裏嗎?要找1975年對嗎?”刑從連問。

但林辰卻僵直地立在原地,他攤開掌心,垂眼看了眼編號,爾後再擡頭,卻驟然停頓住。

刑從連心中的不良預感更加濃重,他註意到,林辰掌心中的圓珠筆字跡甚至被汗水洇濕。

順著林辰視線向上的,刑從連再次看向那排《American Psychologist》,1973、1974、1976、1977……

1974、1976……

他終於意識到林辰為何渾身緊繃,在這排期刊中,並沒有那本1975年合集。

或許是被人提前取走,也可能有別的什麽原因消失,但不論怎樣,這本消失的期刊顯然與那位特意發短信引他們來這裏的人有關。

而這冊失蹤的1975年,更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——為什麽直接下載原文不行?

刑從連拍了拍林辰肩膀,後者猛一顫,終於握起拳頭,說:“刑從連,戴好手套,把這幾冊都取下來。”

林辰邊說,邊非常明確地墊腳,用指尖隔空劃過1975年前後幾冊。

刑從連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麽,但還是依言找了張靠在角落的爬梯,踩上去,將那幾本書取下。

就在他拉開厚重期刊的瞬間,他就知道林辰為什麽讓他這麽做,這又是精準到極點的判斷。

在他取出的那四冊期刊後,赫然躺著那本失蹤的1975年合訂本。

燈光下,塵埃浮動,手掌厚的合集安靜平躺在書後的空間內,刑從連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,直到林辰聲音喚醒他。

“找到了嗎?”林辰問。

刑從連低下頭,林辰在下方仰頭看他,眉目中帶著不安。

“在後面。”他說。

林辰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,刑從連將那四本期刊放回原位,爬下梯子,沖林辰點了點頭,爾後看向窗邊的書桌,示意林辰去那裏說。

林辰緩慢地拖開靠背椅,衣衫單薄,像行將就木的老者般徐徐坐下,窗外夏日的陽光都不能讓他暖和起來。

“可以告訴我,我們會在這裏找到什麽嗎?”

戴著手套的手壓在書上,刑從連問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林辰答。

“可你知道來這裏,知道單純網文文獻庫搜索不起作用,知道通過幾個數字在茫茫文獻庫中找到準確的篇目,你甚至知道這本‘失蹤’的期刊究竟藏在哪裏,我想,你應該知道自己要在這裏找什麽。”刑從連非常心平氣和地問道。

“或許會找一個詞。”林辰只答。

“什麽詞?”

“BLIND ARBITERS。”

“這個詞有什麽意義?”

“BLIND ARBITERS,可以譯為‘盲眼的仲裁者’。”林辰停頓下來,但那並不是欲言又止,而是陷入漫長回憶中非常自然的反應,“它和體育或者政治沒什麽關系,常見於研究人類道德和人類進化的書中。大概是指,自然環境在對物種篩選時沒有任何意圖,自然所做的工作完全是機械的,因此自然所充當的角色,更像是一位盲眼的仲裁者。”

“我不理解。”刑從連非常直接地答道。

“正因為自然是盲目的,所以它並不像人類早期所認為的那樣,是非常嚴謹、審慎、細心的主體,我們不可能在盲目的自然中尋找任何公平感和心靈慰藉,而這也會造成一個後果……”

林辰幽深的目光望了過來,這明明是非常無趣刻板的學術議題,但刑從連卻不由得也跟著打了個寒顫。

“什麽後果。”

“那麽,無論是大自然的形成還是人類社會的形成都只是一個可怕的意外,世界沒有任何終極目標,沒有所謂的秩序和道理,當然,也就不存在我們人類所制造出的、所謂的善與惡。”

林辰終止敘述。

刑從連想到論文標題最後的moral tradition,也很自然想到林辰曾做過的那個選擇,這樣的聯想毫無邏輯,但他沒有再問下去,而是選擇打開面前的期刊,翻到1103頁。

白紙反射著刺目的陽光,每一個英文字符都顯得深淺不一,在他面前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領域,屬於林辰的領域。

刑從連的視線迅速掃過頁面,很快停下,因為他看到在書籍縫隙中,有人以極小的鉛筆字寫了一句話。

那字跡溫柔,語氣仿若呢喃,卻令人如墮深淵。

——親愛的,你做好選擇了嗎?

有人這樣問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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